小蚊子狗猫猫

偷腥的猫

【ps:兄弟俩的日常生活,我自己很喜欢,也希望有朋友喜欢。努力不OOC】

正午的太阳光线浓烈得刺眼,透过窗纸的射线像过滤后的油脂一般,澄黄,清澈。于是一粒粒的尘土都现了行——尽管二公子每日派人打扫药房,这里也依旧漂浮着药草的粉末。

哒——哒——哒——

药房里响起沉闷质感的打击声。

在一层层木柜的后面,一个高挑少年的身影出现。

那人穿着身一袭淡色蓝袍,墨黑的头发散在颈后。只有一侧的头发落在耳前,随着少年的动作,一下,一下,头上的铃铛叮铃叮铃地响着。

他一手扶着铜臼,一手拿着铜杵,连同视线也锋利地一并磨着药粉。

就这样又过了一刻钟,少年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,木桌上方的空气不断碰撞又折返,却和那沉默而机械的打击声合上了调子。


喵——

就在猫叫声响起的瞬间,打击声也骤然消失。

宫远徵飞速扭头一看,眉下是双充满戒备的眼睛。

在那双干净的褐色瞳孔里,正倒影着一只模糊小东西——一只同样褐色的花猫。

小猫站在柜子下,微仰着脑袋,两只耳朵尖上是几根潦草又俏皮的小灰毛。

“喵~”

花猫仰头又唤了一声。

这声唤得是黏腻又自然,像块绵软的糕点,算是个有经验的惯犯了。

但这地方不是柴房,这人也不是围着裙摆砍肉的老伯——这地方只有一位制毒捣药的天才,或者说,一个被打扰的少爷。

宫远徵皱着眉,不耐烦道:“走开。”

说完,他干脆地收回视线。

花猫虽然听不懂人话,但被惯得自信十足,抬起步子就往宫远徵的脚边走。

它把身子绕出了个半圈,像是毛茸茸的围脖,接着便倚在少年的黑色皮靴上,这姿态自然又娴熟。

杵臼的声音再次消失了,少年视线落在那只脏东西上。

谁想,眨眼的功夫,这东西就抬起一只手扒了他的蓝色衣摆——然后,那黑手上就勾出了一条银色的丝线。

“喵!”花猫和丝线搏斗着,倒是喊得大声了,但和宫子羽的声音是一样难听。

“……”

宫远徵眼睛是一湾漆黑的深潭,映在其中的丝线如同刀尖一样发着银光。

“想吃东西是吗?”

少年的嘴角挑起,原本毫无波澜的眼里如徘徊花绽开一般爆发出瑰色的笑意。


叩叩——

屋外的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屋内诡异的平静。

不等门外的侍从开口,宫远徵便朗声道:“不用热膳了,我不吃。”他说着,视线便继续扫着柜台上的药瓶。

侍从低声应声说是,但却没离开:“二公子射箭回来了,问少爷您是否还用膳。”

忽的,好像是铃铛的叮铃一响,屋内人很快回答道:“哥哥回来了?”

“是,二公子先骑马回来了。”

“你去告诉哥哥,我马上过来。”

宫远徵小心地把药材收好,正抬脚准备去净手时,足尖的一点重量却让他脚下一顿。

一声轻笑后,一声凄厉的猫叫声响起。


再转眼时,地板上已经没有任何花猫的身影了。

宫远徵盛了盆水净手,他洗得很认真,一个指头接着一个指头的擦洗。

他对着铜镜理了理头发,起身时,视线却再次落到手上——他抬起右手,拇食中三指缓缓搓捻了一番,就这样安静了几秒,然后把手指伸入水里,抖灰尘般搓了两下。

最后,小少爷手也不擦就飞快离开了。


从角宫的厅堂往东边走,是府里的花园。在花园的入口处有一座小楼,起名“止楼”——这是宫家两兄弟用膳的地方。

角宫自从夫人和朗公子离世后便不再在厅堂布膳,二公子也都在书房用膳。只是徵少爷来府后,二公子便让人在花园入口处修了座带膳房的小楼,从此两人就在止楼用膳了。

说是花园,下人们更想叫它药园——这里面有几十年的肉桂,各种少见的灌木,带着钩刺的稀奇藤蔓,还有一个养着各色蛇虫的禽园。自然而然的,这就成了徵少爷的私人……对徵少爷来说,是私人花园。鉴于对徵少爷制备的毒药的可怖程度,府里的人都不愿意被不知名的植物或虫子咬上一口。


花园的入口处铺着一层木板,沿着木板往前走就是止楼。

止楼北面邻水,南门敞开的大门两边就是湖岸,整座园林里唯二的两株无害的柳树便种在这里。

一阵清风吹过,绿柳的枝条发丝般轻柔地往屋里扬,像只娇柔女子的盈盈细手,却是辜负了风情——这屋内的人倒是看着本老树皮看得入神。

宫尚角坐在八仙桌的主位上,他已经脱下了外衫,穿着一件墨色的中衣。

微风缓缓的漫入,沿着墨色衣袖攀附向上,悄悄和那书卷较着劲。

只是一双手牢牢护着,吹着吹着,便只能息了气。


“哥!”

门外几米远的地方,宫远徵正小跑赶来,皮靴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空响。

宫尚角只是抬眼一扫,下一秒就收回了视线。

他拿着茶水抵在唇角,另一只带着墨绿扳指的拇指轻轻一搓,书页便翻了过去。

“哥!”宫远徵迈过门槛,带着一阵风和一脸笑坐在他哥的旁边。

“哥,你今天箭射得如何?” 

宫尚角喝了口茶,也不看那注视他的人,缓缓道:“现在几时?”

“……”

宫远徵咽了口水,张嘴道:“未时。”

“这楼叫什么?”

“……止楼。”

“我当时是怎么说的”,喝茶的人缓缓抬起眼,“远徵弟弟?”


宫远徵仰头看着横梁,脑子飞速运转,怎么也想不清他哥说的那句文绉绉的话。

好像是易经来着,什么时什么止,然后就什么其道光明?

周遭的空气忽然安静。

宫尚角再次抬眼看着弟弟。

那人试探着开口道:“……时止则止,时动则动……如此光明其道?”

宫尚角看着他,压下嘴角:“远徵弟弟——适可而止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以后再忙着配药忘记用膳,就去抄书吧。”

“知道了,哥。”这话应得小声。

宫尚角接着翻了一页:“吃饭。”

“哥,你不吃吗?”

“我已经吃过了。”

“哎哥,你今天射箭是第一吗?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就知道,哥你真厉害!明天我去趟羽宫。” 宫远徵像是想到什么一般,嘴角高高挑起。

“先吃饭。”

“哦。”

徵少爷的饭吃得很慢,一边吃一边问二公子狩猎的事,直到一刻钟后,翻了两页纸的二公子才终于说了句食不言——不然这饭还得热上第三遍。


前些日子,徵少爷出门采药,回来后一刻也不停地直往药房冲,说是寻到了一味好药材。下人们也不敢细问,在徵少爷看来,剧毒的药材也是好药材。

接着这四日来,除了吃饭和睡觉,他不是在药房就是在花园里忙活。

这劲头就和小时候一样,那时二公子为了兴建宫门四处奔波,而领回来的徵少爷就常常一人眼巴巴坐在门槛上,也不说话,就一边戳着蚂蚁一边盯着大门,看着好不可怜。

管事害怕出问题就禀告了二公子。

第二日,从管事那听到风声的徵少爷早早洗漱完,半大的人背着自己收拾的包袱就做在二公子门前等着,但二公子还是自己带着下属走了,一去就去了十多日。

二公子再次回来的时候是夜半,带着一大车的东西。公子说车上的东西明日再搬,但只是就进门那点猫儿响的动静,徵少爷就从榻上爬起来跑到门前,直接抱住了二公子。

当时,二公子笑着让徵少爷去看车上的东西,可小少爷动也不带动的,要不是两手箍得紧,拽都拽不开,就跟睡死过去一样。


宫远徵当时抬起头,挡开下人拉扯的手,直愣愣就往那带着寒露的黑色袖口里翻。

“哥,你手怎么了?”

那只常年拉弓,提剑的右手,此时正和袖摆一样低垂着,一圈圈地纱布包裹着掌心,露出外面的四个指头却像泥土一样绵软。

当下,宫远徵就红了眼。


当年的二公子也才及冠不久,夫人一去,整个角宫的重担便压在少年的臂膀上。

那本来在柳树下舞剑、打漂的少年开始成日地待在书房,面对着彻夜未灭的烛火和成叠的书信,渐渐,也把人也封进了信里——那小时候划伤都喊疼的孩子,现在也不会把伤口往外搁了。

当时二公子只是把手一抽,温声让徵少爷去看货车上的东西。

可刚被拒绝的孩子看到一车的珍奇种苗也开心不起来,硬是要跟着公子,最后还撑着眼陪二公子吃了顿消夜。

小孩忘性大,第二天一早就吭哧吭哧地在花园里挖泥去了。

那一车的东西,一府人种了两天。

说是两天,那一整个月里,府邸都是新鲜的泥土味。

一车的东西种完后,徵少爷也天天待在花园里,每天弄得一身泥一身水的,有时忙得干脆饭也不吃了。二公子倒是训了几次,但不知怎么的又不训了,最后便在公园修了座楼带膳房的小楼。


虽然长大后的徵少爷还是经常较着劲,但现在算好了,至少制毒炼药这些事,下人们是真的帮不上忙。

接下来的几天,宫远徵依旧整日地待在药房,但用膳的时候都会准时出现在止楼。

一日,阳光如流水般倾泻在门檐,携着一股冰凉的风冲进屋里。

宫尚角挽起被分吹动的袖摆,伸过竹筷夹过一把青翠的豆子,放在宫远徵空碗里。

与以往不同,这几日宫远徵吃饭是出奇的快,每每吃完后,说了句哥哥再见就干脆利落的走了。

但今日却不同,小孩刚要开口,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:“吃完陪我散步去。”

宫远徵没了办法,只能嗯一声。


虽说早已午时,这林子里还是带着晨间清冷的空气,其中还夹着缕缕的草木香,两人慢慢地在石子铺的小道上走着,只是宫远徵好几次都越过他哥,走到前头。

又一次,心不在焉的宫远徵走到了前头。

下一秒,他就听到宫尚角的声音:“这是哪来的?”

“什么?”

宫尚角右手指头上捻着一小簇灰色的毛。

这毛短而直,揉搓起来又是绵绵的质感。

宫远徵扭头一看,一顿:“不知道。”

他说着悄悄把袖摆迎风抖了抖。

这话答得就像喉里塞着团棉花一样的虚,但宫尚角没说什么。


又是走了约莫半炷香,宫远徵难耐地看了眼日头,又悄悄看了眼他哥,开口道:“哥,我先回去炼药了。”

“这么急?再陪我逛逛。”

听到这话,宫远徵神情一愣,表情变得严肃:“哥,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?”

“是。”

宫远徵迈大步跟了上去:“哥,需要我做什么?”

宫尚角没说话,走近一旁的亭子,丝毫不顾身后表情越来越凝重的宫远徵。

宫远徵快步走近他哥,正准备说附耳说些什么,忽然听到旁边人开口。


“你看这缸。”

“啊?”

宫远徵的思绪被打断,晕乎乎地转头一看。

面前是一个四仙桌,桌上放置着一个的龙纹水仙盆——这是宫尚角从南方远归带来的瓷器,但大老远送来的瓷器其实并不贵重,贵重的是盆里的鱼。

当时,那海商送了有二十多头,每一头各一个样,精致又小巧,什么颜色的都有,比另一车的釉下五彩瓷还吸引人。即使不用宫尚角吩咐小心照料,下人们也像对传家宝一般,好像能祈求福运的精心呵护着。

但这一路上山高水远,再怎么精心照料,最后也只留下7头。


只是,现在这盆里哪还有七头,倒是有头顶着两须子的龙,还睁大着眼。

宫远徵脑瓜一乱,什么也说不出。

宫尚角挑唇道:“前日,膳房里的管事找我告罪,说是他喂的猫跑了,还吃了我的鱼。”

他说着含笑的眉目一转,只是宫远徵根本都不敢抬眼。

他的脑袋低得很低,宫尚角不再逗他,直接开口问:“猫呢?”

“我拿去试药了。”

“死了?”

“……没有。”

宫尚角叹出一口气,摸了摸面前低垂着的脑袋:“想养就留着吧。”

“真的?”铃铛簌的一响,少年的头瞬间扬起。

“嗯。”

“谢谢哥!”像那倾泻的阳光一般,流水间的功夫,宫远徵就换了张笑脸。

他眼睛一亮,眉间和笑容一起敞开:“哥,那猫太会吃了!”

“是吗?”

“嗯,我不敢去膳房,鱼也没抓到,只能来这盆里拿了。”

“你现在不去喂猫了?”

“没事,让他先多喝点水。”

……

清风吹拂了一路的树叶,摇晃树影下的少年也说了一路。

直到再次看到止楼时,宫远徵的脚步一顿。

他迟疑地开口问:“那、那猫,我的了?”

宫尚角瞥了一眼他,淡淡道:“那你还敢去膳房吗?”

少年认错一般垂下脑袋。

宫尚角微微皱眉,扶着少年的侧颈让他抬起头来:“以后想要什么直接说,至于那猫——我重新买只给管事吧。”

“啊?什么!”

宫尚角当没听到,不慌不忙地踩上一片咯吱叫的枯叶。

少年表情一滞,当即反悔。

“哥,我现在就把猫还回去,你给买我一只好不好?”

宫尚角莞尔,嗯了一声。

“谢谢哥!”

在那岸边,这声哥唤的比风过的杨柳还畅意,比杨柳里的风还要熟稔。

说话间宫远徵先一步踏上木板,随着两鬓的发丝轻轻扬起,脚下是咚的一声木板声。

宫尚角的脚步一顿,收起脸上的笑意:“去和林管事说清楚,人家三夜没入眠了。”

此时,风开始撞在耳边,接着在耳边呜呜呻吟。

“知道了,哥。”


清风渐渐休止,一笔浅绿荡在湖面,抖起圈圈涟漪。

而那停泊的小舟下,有只上来透气的锦鲤。


时止则止,时行则行,动静不失其时,其道光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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